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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4章 第 6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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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4章 第 64 章

眾人方才狂奔了兩刻鐘左右, 大多數人都有些疲累,放慢步伐警惕地往回走。

姜遺光依舊覺得冷。

那種被厲鬼註視著、隨時都能被取走性命的冰冷感。

那間屋子是不能回了,幾人商議後,幹脆找了塊空地, 周圍有不少灌木叢和低矮的小樹, 他們一群人一塊去折了些柴火, 在空地上點起篝火,一圈坐下。

每個人都警惕地註視著四周方向,生怕鬼從什麽地方冒出來。鑒於姜遺光先前看到鬼假做成影子, 因此,他們連地上的影子都要好好地數。

細木枝發出劈啪的燃燒聲,些許煙塵裊裊上浮。

“幹等著也不是辦法。”陳五撥弄一下柴火,好叫火光更亮些,“大夥兒不如各自說說, 有什麽看法。”

梁天冬瞥他一眼,又收回視線:“自然,不如陳五兄先來?”

陳五總是喜歡出頭,不過也不壞, 不叫人煩。

既入死劫, 沒有人願意真的等死,總是要齊心合力出去的。

陳五也不客氣:“那我就獻醜了。”

“大家都知道, 入鏡渡死劫,便是要化解執念。但每回入鏡,最難莫過於找那玩意兒是誰, 它又為何有執念, 其次才是如何化解。”陳五不欲說出鬼字,含混代替過去。

“我等現在就停在這第一步, 不知它是何人。”陳五嘆口氣,“白日時已粗粗打探過,多為鄉野愚民,整日忙於耕作,自得其樂,不像有怨念的樣子。不如明日專門去看看村裏的幾個讀書人。”

一點火星子跳動,貞娘把腿挪了挪,以免火燒到自己褲腿上。

貞娘勸道:“倒也未必,若這石頭村突然生了什麽變故,叫人活不下去,愚人生怨念,反而比聰明人更可怕。”

見陳五還是有些不讚同,貞娘道:“自古來,我聽聞的君王失德,官逼民反之事,反抗的百姓無一不是莊稼漢,從未聽過有讀書人起義的。”

這有些大不敬的話叫其他人都驚了驚,姜遺光也擡頭看她一眼。

貞娘不以為意,繼續道:“能影響一村人生計的事兒多了,徭役、兵役,或是天災,譬如幹旱、洪水、山崩等,但凡來一樣便是大事。我也曾做過些農桑,一年到頭來即便風調雨順,農戶能填飽肚子的也不多。”

說到此處,幾人都有些感懷。

“世人多艱啊……”

貞娘沒在意,說:“所以,還是得弄清楚這石頭村會有什麽大變故?這變故,又會不會影響到我們?”

別的不說,要是來個山洪、饑荒,他們決計活不下去。

陳五點頭:“你說的有理。只是,和他們談話實在費力。”

村裏方言他們聽不懂,不會說,同樣的,那些人聽不懂官話,不認字,簡直就是聾子和啞巴說話,各自比劃。

“難也沒法子。”向來沈默的宋川淮開口,“白日我們還是要去問問。貞娘所說的村莊變故很有可能就是死劫源頭。”

“其實還有個辦法。”黎恪環視一圈眾人,“找到村裏的祠堂和族譜,看看村裏有什麽異人。能生執念怨念之人,必有過人之處,興許能從族譜中找到。”

陳五沈默片刻:“之前我也想過,只是,一來村祠堂必然看守嚴密,我們都是外來人,他們必對我等心存防範。族譜不是那麽好拿的,一旦問了,更是要起戒心。”

“二來,這石頭村大姓有好幾家。問了這家,另一家定也是要起疑的。”

村裏突然來陌生人,又是問族譜又是找祠堂,說不定要被當成朝廷想抓勞役,先來摸底的。

“但如果不試試,我們什麽也找不到。”黎恪道,“詭異已經出現,誰也不知它什麽時候會下殺手。”

他說這話時,姜遺光發現他特地看了一眼自己。

姜遺光面上冷淡,好似根本沒註意,心裏卻多留意對方幾分。

莫非黎恪知道了自己在蘭庭寺一事?他知道自己收了蘭庭寺的鬼魂?

這樣一來,黎恪必然也知道這死劫和蘭庭寺有關。他想對自己說什麽?

火光融融,兩人眼神飛快對視。黎恪微不可見地輕點一下頭,移開眼去。

黎恪心想,姜善多沒有暴露蘭庭寺一事,他必也心存戒心,若他死了,有些只有他才知道的消息豈不是就沒了?倒不如和他先聯手,互通消息,想必他不知道蘭庭寺上紅繡鞋一事。

自己得想辦法單獨和他談才是。但他們本就容易遇險,自己一到,那厲鬼就迫不及待現身了。兩人獨處,恐怕更加危險,這可怎麽是好?

黎恪正思索,陳五又問:“說起來,今天詭異出現的時候,發生了什麽?”

貞娘註視著坐在火堆對面的姜遺光,笑道:“善多,你說那時看見影子在你面前變了,這之前可有什麽怪事?”

姜遺光語氣平靜:“沒有,黎兄進來,在我身邊坐下。我看見墻上影子沒動,過了一會兒,才從六個變成七個,僅此而已。”

他的瞳仁極黑,似不透光,掃一眼在場眾人:“那時你們可有發現異常?”

陳五搖搖頭:“慚愧,我沒去看墻上的影子。”

梁天冬亦搖搖頭。

當時坐在他對面的陳啟想了想,猶豫道:“我也不曉得是不是我記錯了,小兄弟你說那話之前,我確實感覺身上有點冷。”

“有點冷?”黎恪問。

“對,就是那種,穿堂風吹過身上的感覺。我以為我穿少了,就沒說。”陳啟抖了抖,頓生劫後餘生的慶幸感。

話少的宋川淮亦沈思:“這樣看來,我們下午沒遇到怪事,許是因為人還沒來齊。”

“那麥田我瞧著也瘆人,今晚估計是不能過了。既如此,我們便在這裏過夜,輪流守夜,等白日再兵分兩路去打探,一批想辦法去村裏祠堂,誰家的都行。另一批就去問村裏近年大事。大家可有意見?”陳五問。

大家你看我我看你,各自思考後,都點了點頭,各自選了同伴。

一共七人,怎麽也沒法對半分,一邊是陳五、宋川淮、陳啟、梁天冬。另一邊就是黎恪、姜遺光、貞娘。

大家又商議了些事,總算將明日計劃敲定下來,又約好輪流守夜,按著之前分組,第一批守上半夜,第二批守下半夜。

夜裏風大,火苗不斷左右扭動,漸漸黯淡。陳啟翻了翻火堆,提議:“要不趁休息前,再去弄點柴火?”

這麽點,不夠燒一夜的。

“也好,大家一道去,再拾些來。”

“各自小心些,千萬別走散。”

眾人紛紛表態,誰也不想在黑暗中休息。一行七人都起身,彼此距離不過幾尺,宋川淮更是直接拉著貞娘,一塊往不遠處的矮樹叢裏小心翼翼走去。

幾人都帶了刀、細繩等物,各自去削細樹枝,削下後用繩索捆好,時不時扭頭看身邊的人,低聲叫兩句,誰也不敢走太遠。

又不是要生火做飯,七個人燒一堆火,每個人削了十來枝,盡夠了,一道回去。回去前,還點了點人,生怕多出些不該有的東西。

遠遠地看,那堆篝火沒有人翻動,竟就這麽熄滅了,灰撲撲一堆枯枝聚成一團,殘餘煙霧繚繞。

陳五走在最前面,抽了根枝條拿火折子點亮,正要過去把火升起來。

但姜遺光快走幾步拉住了他。

“別去。”他鼻子嗅了嗅,“有血腥味。”

身後幾人齊刷刷往後退幾步,陳五目光一凝,手裏火折子點著根細木頭枝,大著膽子往前探了探,頓時頭皮發麻。

那堆篝火,竟是被血澆滅的!

地上全都是血,枯枝浸滿了血,他們坐的地方磚石顏色深些,遠處還看不大出來。風一吹,濃郁血腥味便強行灌進了每個人的鼻腔中,叫人幾欲作嘔。

有鬼!

陳五立刻把火苗撲滅,都不必他說,一眾人轉身拔腿就跑,那堆柴帶了礙事,全丟在了路上。

陳五起先跑在最後一個,很快就追上了那幾人,換做黎恪落在最後。

黎恪回頭看一眼,那堆幹柴靜靜在原地,似乎沒有什麽異樣。

他回過頭,繼續跑,然而他勞累了一整日根本沒能休息,跑也跑不快。

這時,前方一人速度慢了下來,和他並行後,抓著黎恪就往前跑。

是姜遺光。

姜遺光用其他人都聽不到的聲音說:“你去過蘭庭寺,對嗎?”

黎恪氣喘籲籲,沒法回答,只能點點頭,姜遺光側頭看他一眼:“你知道了我的事?”

黎恪被他拽著跑,竭力點點頭:“對。”

“到時,你我聯手,行嗎?”

姜遺光:“為什麽?”

“沒人時,我會和你,解釋……”

兩人安靜下來,專心趕路,其他人亦如此。

陳五轉頭看一眼,人沒少後繼續跑。

他心下不解:為什麽鬼又出現了?

而且,第一次,第二次,都是姜善多先發現的。

第二次的血腥味他驗證過,確實有鬼。那第一次的影子呢?姜善多突然從屋裏跑出來,其他人都沒見到什麽影子。

但回頭看時,屋裏的燈確實熄了。

每次都是善多先發現……

不光是陳五,其餘幾人心裏也各自有些心思。

姜遺光知道這是為什麽,可他不能說。他心知這兩次出頭已讓其他人都註意到了自己,如果再有幾次,恐怕這份註意就會變成質疑。

貞娘不準痕跡地側面斜一眼黎恪。

姜善多很奇怪,這黎恪亦有些問題。

一般而言,死劫中詭異現身,都是入鏡人觸犯了某種忌諱,或是尋摸到了生路,但這回黎恪一來,屋裏就冒出了鬼。

他必定做了些什麽。

想到這兒,貞娘心中一驚。

若是……若是鏡中惡鬼偽裝成入鏡人,混跡在他們之中,也未必沒可能。

仔細想想,兩次鬼現身,都與火有關。黎恪身上滿是大火燒過後的焦糊味,他說是鄰家走水,誰信?

貞娘又回頭看一眼黎恪,忙轉回頭。

方才先是黎恪提起的去裏正家中,等他們到了麥田邊,自己覺著田裏稻草人可怕,黎恪又提出往回走,實在可疑,估計就是為了讓他們一直在外逃跑。

想到這兒,貞娘立刻靠近了宋川淮,極快地和她說了自己的猜測。

宋川淮低聲問:“你也覺得他可疑?”

貞娘點點頭。

他們跑了許久,詭異沒有再出現,漸漸的腳步慢下來。宋川淮和貞娘離陳五、梁天冬二人近些,宋川淮一個肘擊,輕敲了敲陳五胳膊,沖他指指身後,無聲到:“他不對勁。”

一行人不準痕跡地和最後兩人拉遠了距離。陳啟不知發生了什麽,但他一直跟著同姓的陳五,便也同最後兩人離遠了些。

姜遺光低聲說:“他們懷疑你了。”

黎恪苦笑,現下大家速度慢下來,他也能喘著氣回答長句:“懷疑也,也沒辦法。總比,兵戎相見……來得,好。”

黎恪看姜遺光表情,就知他還不明白內情,心下嘆氣。

“他們都不知道蘭庭寺一事,你,絕不能說。”

“我也不會說出去。”

姜遺光定定地看他幾眼,發覺他竟沒有騙自己。

他說的都是真話,至少是他認為的真話。不是為了離間自己和其他人。

收服鬼後除了在死劫中會被厲鬼針對外,還有其他弊端麽?這些弊端,容楚嵐知不知道?

不,容楚嵐不像是瞞著自己,黎恪也沒有說謊。所以,黎恪很有可能知道一些容楚嵐不了解的事。

真鬧翻時,該選擇他,還是陳五那幾個人?

姜遺光衡量了一番。

估摸著再往前跑就要回到木屋了,跑在前面的陳五腳步放慢,最終漸漸變為快走:“大夥先停一停吧,一直跑也不是個辦法。”

這回不光是黎恪累到擡不動步子,其餘幾人也各自停下喘氣擦汗,口幹舌燥,話也不想說。

陳五勉力道:“大夥先休息休息吧,等再出現動靜,再說。”

這麽來回折騰,天都快亮了,山頭浮現一絲魚肚白,小半個月亮隱隱暗藏在輕薄的雲中。

陳啟擡頭看著天,喃喃:“再有一會兒,就該雞叫了。”

徹夜不眠,實在難熬。

尤其是黎恪,他覺得自己簡直能站著睡著,眼皮掙紮地厲害。姜遺光心裏打定了主意,遂開口:“你要是困,就靠著樹睡會兒,我守著。”

黎恪聽了心中一喜,不和他客氣,靠著樹幹立刻睡了過去。

姜遺光坐在他身側,揀根樹枝在地面看似胡亂地劃著。

那股一直盯著他的惡意的目光還在,他知道,那個厲鬼依舊潛藏在暗處,盯著他。

只要他觸犯死路,厲鬼一定會殺了他。

他們二人在樹下,陳五等人就在不遠處,各自休息。

即便這時再有鬼魂現身,他們也跑不動了。

東奔西跑大半個晚上,不能休息,勢必影響他們白天的行動。

究竟是姜善多故意,還是厲鬼作祟?刻意讓他們驚恐亂跑,精疲力盡?

陳五盯了一眼姜遺光,又馬上移開視線。他知道這個少年有多敏銳。

即便懷疑,可在真正確認前,他們不能說。

如果真是他……如果他真的是鬼……

如果他們兩個都是鬼……

陳五推了推一旁還清醒著,守著貞娘的宋川淮,嘴巴輕輕往樹下二人方向一呶,後者會意點點頭。

又看一眼閉目養神的梁天冬和陳啟,陳五推推他二人肩頭,而後在地面慢慢劃出幾個字。

梁天冬還好,陳啟瞪大了眼睛,怎麽也沒想到,反應過來後,連忙點頭。

這回總算沒出岔子,七人輪流休息,平安到天亮。溫暖陽光將昨夜的陰影驅散不少,叫他們漸漸心安下來。

陳啟側耳聽了聽,納悶:“這村裏沒養雞嗎?怎麽沒聽著叫聲?”

農人家哪有不養雞鴨的?就算一戶不養,一個村都不養?

這話叫其他人也起了疑心。黎恪想到了什麽,問:“你們昨天到得早,除了沒見養雞外,牛、狗這些牲畜呢?”

陳啟憨厚的面龐也逐漸染上凝重之色:“現在想起來,真沒見著,沒見著狗,也沒有牛。”

“這事兒先記下,天快亮了,村裏人起床都早。我們趕緊收拾收拾去找人吧。”陳五還調侃了黎恪一句,“像慎之兄這幅樣子可不行,要被當成山賊的。”

大家哄笑起來。

分明各懷心事,仍要做出個其樂融融的局面。

黎恪擺擺手表示不在意,問:“附近有河嗎?水井也行,我身上實在黏得難受。”

“沒有河。水井的話,只有我們昨晚住處有。”陳五說,語氣帶了幾分深意,一字一頓問,“黎兄,你要回去嗎?”

他在試探自己。黎恪心想。

此時,姜遺光冷不丁開口:“那鬼一直跟著我們,黎兄如果現在回去,反而沒有危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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